理论创新 自成一派8 A) u% C9 d; J+ B c
大凡有心的翻译家,往往在翻译的同时潜心研究,总结经验,如罗新璋先生总结的三非(外译中,非外译"外";文学翻译,非文字翻译;精确,非精彩之谓)等。关于翻译,前人有许多值得借鉴的论述。孔子早就说过"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乐之者";严复提出了"信达雅"的翻译标准;鲁迅有关于中国文学的"三美"论(意美、音美、形美);钱钟书有"化境"说(文学翻译的最高标准是"化");朱光潜有诗论("从心所欲,不逾矩"是一切艺术的成熟境界);郭沫若有"再创论"("好的翻译等于创作,甚至超过创作");傅雷有"神似说"("翻译应当像临画一样,所求的不在形似而在神似");叶君健有"竞争说"("要把尽量多的世界文学名着变成中国文学的一部分……这里要展开竞赛")等。
5 c$ g8 s l" g1 E2 p9 ?, S8 l7 O 许渊冲说过:"理论来自实践,又要受到实践的检验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。这是我提出'创中国学派文学翻译理论'的哲学基础。"他正是在继承前人学说的基础上,集毕生翻译之经验加以发展,提出了自成一派的翻译理论"优化论",用"美化之艺术,创优似竞赛"这十个字加以概括,并且在《翻译的艺术》(1984)、《文学翻译谈》(1998)、《文学与翻译》(2003)等着作中,对形似与神似,求真与求美,翻译与创作,"翻译腔"和"四字成语",中西文化的差异,两种文化的竞赛等问题进行了具体的论述,归纳起来可以分为以下三论:
( |. i! R) l% k% c "三美论"(意美、音美、形美)是译诗的本体论。三美之中,最重意美,音美次之,最后是形美,也就是说翻译是美的创造,所以神似胜于形似,要在传达原文意美的前提下,努力做到三美齐备。"三化论"(深化、等化、浅化)是译诗的方法论。分别利用加词、换词和减词等方法,通过意译来努力达到神似的境界。"三之论"(知之、好之、乐之)是译诗的目的论。知之是使人理解,这是翻译的基本要求;然后要求好之,能使人喜欢;最高的境界是乐之,能使人愉快。
" Q) H6 q$ y5 [. }& J 为了追求"三美",许渊冲在译诗的时候字斟句酌,反复推敲。《约翰·克利斯托夫》里的一首诗《星中古石》,原诗的字数分别是7654321,隔行押韵。他保持了原诗的形状和音韵,而且传达了它的意美:
, ~" m( O: m9 o2 l5 }0 L 法国人没有力量- h8 m6 s8 K5 S' k, `
禁止言论自由
0 @6 C& B7 R5 T2 t8 z3 x! j6 @ 不能把太阳
4 I( N6 _% w! u/ [ C9 s 埋进地球
r/ b7 d0 k. n' D* N 打个洞
# C/ g' f& ] A0 y 没有
7 F- b4 s I7 N3 B& ? 用
9 ^: x B) n" R, d 在多次关于文学和翻译的会议上,许渊冲都谈到《诗经》中的名篇《采薇》:"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,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行道迟迟,载饥载渴,我心伤悲,莫知我哀。" 他用法文译成:
+ `1 v! |9 b' @+ w6 N% U& o A mon départ,
6 Z y1 j/ r3 G# x5 [ Le saule en pleurs;
8 g& G4 p4 Q& d( t- m; m/ o$ Q Au retour tard,
& s, T$ V+ G* o9 Y% k2 q3 u La neige en fleurs.9 p. f7 M7 ? M3 R4 s
Lents,lents mes pas,
1 u$ C3 p, B; S9 ?7 n Lourd,lourd mon Coeur;
8 @6 X; C# l. A& Z J'ai faim; j'ai soif,
6 U0 f4 @% H% y0 H Quelle douleur!7 l# i7 R0 i. P. }# u+ e1 E
译诗词句对仗整齐,音韵抑扬顿挫,读起来朗朗上口,而且用杨柳哭泣和雪花纷飞传达了人物的悲痛之情,称得上是体现"三美论"的典范之作。
0 m& v5 O# J0 y; Y/ n 许渊冲除了译作之外,还出版了《中诗英韵探胜--从到》(1992,1997)等英文着作。他的译作是他的翻译理论的实践,所以钱钟书先生在收到他的《唐诗一百五十首》(1984)和《翻译的艺术》之后,在回信中予以高度的评价:"二书如羽翼之相辅,星月之交辉,足徵非知者不能行,非行者不能知,空谈理论与盲目实践,皆当废然自失矣。"" t6 W l; P' R; G% s4 [
译坛大师 奋斗不息
/ Y$ f0 E2 a! j, ^- X# Z/ V! e 在把中国古典诗词译成外文的同时,许渊冲也把英国和法国的许多名着翻译成中文。他以古稀之年参与翻译普鲁斯特的巨着《追忆似水年华》(1990),独自翻译了福楼拜的《包法利夫人》(1992),司汤达的《红与黑》(1993),到78岁时还出版了罗曼·罗兰篇幅浩繁的长篇巨着《约翰·克利斯托夫》(1999)。我曾问起他为什么要从事如此繁重的劳动,他说是湖南文艺出版社说他译得好,他是士为知己者用,令我对他的率真颇为惊讶。 e* c' m% n' u
其实毫不奇怪,许渊冲从事翻译,就是为了实践他的翻译理论,也就是力争超越前人的翻译,甚至在两种语言文化的竞赛中超越原作。傅雷的译文已被公认为经典,不过他本人在家书中也坦言自己的局限性,认为自己的译文有许多地方可以修改。我学识浅薄,不敢妄评,况且对他翻译的巴尔扎克小说也钦佩之至。不过我在细读他翻译的罗曼·罗兰的《名人传》的时候,对他的译文也不敢恭维,因为时代变了,语言变了,到了重译的时候了。这个例子只是说明,即使是经典译作也可以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更新,所以许渊冲要和傅雷展开竞赛:"傅译已经可以和原作媲美而不逊色,如果再创造的'美'能够胜过傅译,那不是最高级的乐趣吗?"在这场竞赛中,许渊冲首先是"自得其乐",然后是希望与人同乐:"如果'自得其乐'能够引起广大读者的共鸣,那不是最高级的'善',最大的好事吗?": \1 B0 K! \$ l* ~; f; ]5 C7 A/ z
本着与人同乐的愿望,许渊冲重译古典名着,力求使译文达到神似和"三美"的境界,然而阳春白雪,和者盖寡,他的翻译理论和方法既属首创,难免众说纷纭。他翻译的《红与黑》,在90年代中期的一场不大不小的讨论中,几乎成为众矢之的。只有翻译家罗新璋支持他的观点,指出"现在是'俗文化的狂欢节'",认为"治史,才学识;治译,也要靠才学识。没有创造力的译文,总没有生命力。生命就是创造。创造,才是生命。"两位追求美的翻译家惺惺相惜,许渊冲视之为"一士之谔谔",胜过"千夫之诺诺"多矣。正因为如此,当他翻译的《红与黑》出版之后,湖南文艺出版社经过研究,认为只有他的译文胜过傅雷,所以约他翻译《约翰·克利斯托夫》,75岁的许渊冲如逢知音,愿意尽心竭力也就不足为怪了。9 V5 w T4 F) w) z& m
当然,除了理论之外,中文和外文的深厚修养,极为丰富的人生经验,也是许渊冲译文出众的原因。克利斯托夫一生备受压制和排挤,以至于无法从事音乐创作。许渊冲在翻译时感同身受,常常热泪盈眶,这种心灵相通的感觉,使他的译作中常常出现神来之笔。正是由于对翻译事业的执着,在《红与黑》讨论以来的10年里,他坚定不移地走着自己的路,又有20余种专着和译着问世,创造了我国译坛前所未有的奇迹。
: T( t J5 j/ S9 a: ] 老骥伏枥,志在千里
' s' y0 @( Q1 K9 \, q' h" f5 m5 v 罗曼·罗兰的《哥拉·布勒尼翁》中的主人公是个天性乐观的高卢人,他经历了种种不幸遭遇,却以乐天主义的态度享受人生。许渊冲最初翻译这部法国小说也许并非偶然,他正是以这种乐观的人生态度,才克服了人生道路上的种种坎坷,始终精神奋发,保持着昂扬的斗志。1 w. f: [6 D3 X+ u3 e! }
在西南联大读书的时候,杨振宁、李政道、朱光亚等都是许渊冲的同窗。杨振宁学的是物理,但是喜爱中国古诗,而且英语极佳,因此与许渊冲成为好友。
9 |. U# a% N1 L* v8 `) J 杨振宁在获得诺贝尔物理奖之后说过:"我一生最重要的贡献是帮助改变了中国人自己觉得不如人的心理。" 许渊冲也是这样看的,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?老一辈学者正是有了这种雄心壮志,才会老骥伏枥,志在千里。许渊冲虽然年过八旬,但精神矍铄,神采飞扬,开会必然演说,而且声如洪钟,正如杨振宁引用朱自清的旧诗所云:"但得夕阳无限好,何须惆怅近黄昏!"/ n! ?$ ^- x$ [
韩沪麟并不完全苟同许渊冲的理论,但对他的"赤诚自信、锐意进取的精神"依然"表示深深的敬意",这也许是学界大多数人的共识。我们对许渊冲的理论和译作可以见仁见智,因人而异,但是他以耄耋之年呕心沥血,着作等身,为翻译事业奋斗终身的雄心壮志,值得我们引为楷模。衷心祝愿许渊冲先生健康长寿,成为中国译坛的一棵不老青松。 |